陈西峰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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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草

陈西峰

农村的孩子好像天生就会打草。城里人叫割草,在我们那里“打草”才是正宗的叫法。

打草的镰刀是一个典型的“7”字型,由“镰头”和“镰把”两部分组成。镰头微微弯曲,刀口薄而锋利,刀背却又厚重,这样打起草来镰刀不会飘,我们叫“压茬”。镰把用直径三厘米左右上细下粗的木头做成。用久的镰把光滑锃亮,不磨手。打草前先要磨镰刀。找一块磨刀石,洒上水。有时实在找不到水,就把唾沫吐在镰刀上,用石头磨。然后用指甲盖试一下锋利程度。

华北农村去打草的地方,叫洼里。“下洼打草”,实际上就是壕沟边坡上或者在庄稼地的地埂上。草,又分芦草、热草等等。总之,从青草冒出一直到霜降下来,都是我们打草的时间。

打草,表面上看轻松,实际上也挺累人。打草的地方是不固定的,哪里有草就去哪里。近处的都打完了,往往要走很远才能找到有草的地方。我们那里说人不灵活,傻,就说“傻小子打草——就认一块地”,这是指不会变通,死心眼的意思。

草又密又多又高的,我们不叫草多,而叫“草厚”。好不容易碰到了,我会喊哥哥、姐姐:“快来打吧,这里的草厚!”这时候,镰刀飞快,又怕别人来打,恨不得一下把所有的草都打光,收进自己的筐子里。如果碰到了他人来,基本上是一个人占一头或者从中间向两边打。无形中便有了比赛的意味,谁打的多谁就是胜利者。这时,一看镰刀快不快,二看自己的胳膊酸不酸。打草快的人便成了村里受尊敬的人。

打草时右手持镰刀,左手要把打下来的草攥起来,一不小心镰刀就会啦破手,几乎所有打草的孩子左手都有伤疤。往往密草中间有砖头,镰刀碰上了砖头,刀一跳就会割到扶着草的左手。那时没有创可贴,我们就把血挤出来,找一种叫做“茶科子”的草,拔下来,它的根部流出白白的粘粘的汁,抹到伤口处,用右手使劲按住伤口,止血的效果非常好。假如伤口比较深,流血比较多,我们就回家用浸着鳝鱼血的报纸把伤口裹住,再用布紧紧地把伤口包起来。也挺奇怪的,那些年,没有听说谁因为打草割破了手而得了破伤风的。

入秋是打草的最好季节,天气依旧很热,地里的活此时已经不多,打草,便是最突出的活。因为这个时候的草已经有了“筋骨”,“老棒”一些了,晒干草比较“出草”。晒好的干草交给生产队可以换成工分。以前打草是业余,现在则是专业。为了多打草,要用一条扁担挑着两个筐子。装筐是个技术活,先把草装进筐头里。装在筐头的草,应该是竖着放进去,有的时候为了多装,要用脚使劲把草往里边踹,这样筐头装的紧和实,草还向筐外搭落着,却掉不出来。然后横着顺着筐系子,一层一层向上摞,几乎每一把草都要压实。为了多装,有时还要再往上边摞一层,用绳子从下向上捆紧。最后,一筐草能有百八十斤是正常的。而挑着两筐,就有二百斤左右。把镰刀插入筐头里,挑担的人随着脚步一颤一颤走起来,颇有韵律感,甚至还有舞步的感觉。如果背一个筐子去打草,就有点小狼狈。把装满草的筐子背起的时候,因为太重,自己一个人起不来身,这要有另外一个人帮助。先把筐抬起来,然后背筐人弯着腰,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中途不能停下来。因为自己没有办法起身。实在累了,只能碰到碌碡或桥墩时,才能把筐子放在上面,人倚在筐子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背回家,交到生产队指定的收购地点。

这时,生产队的会计就神气起来。我们那里有几大得罪不起的顺口溜,其中就是“得罪队长派重活,得罪会计秤杆戳”。会计称草的时候,会有两个人抬着筐,秤钩子钩住筐子的绳子,人们抬起来,会计会把秤砣向外打,秤杆平了便确定多少斤并记帐。和会计好的,秤杆弄得低,或者他把秤砣往外边打,他会突然间把秤杆一抬,别人看了秤还高高的,实际上你占了便宜。而和会计不好的人来交草,称时就真高,或者故意用手把秤杆向下压一下。也有的人弄虚作假,在抬框的时候,悄悄地用脚把落在筐子外的草踩住,这样抬起来的时候就多了重量,不过常常会让会计发现,这样会招来骂声,做假的人会受到别人的谴责,而尴尬不已。

打草往往在天热的时候,人本来就被热得大汗淋漓,打草时却没有人穿短袖,都穿着比较厚的长袖衣服,虽然汗出得透,但是背草的时候,草不会直接接触身体。于是长袖衣服就漫开了汗渍水渍混合成了花花图案。

我们那里水咸,打草的时候出汗多,口渴了就去沟里边喝水,那水既苦又涩,实在难以下咽。最甜的是刚刚下过的雨水。我曾经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偶遇了前天刚下过的雨水汪在车辙里,浅浅的,想捧起来喝,又舍不得下手,因为手很容易把泥带起来。但又不能错过这相对清甜的雨水,于是我就跪下来,两只手撑着身体,低下头,像牛喝水一样,把嘴唇贴着水面,轻轻吸起来,费力地咽下。一直喝到感觉土进了嘴里,才直起身,意犹未尽地继续打草去。当时觉得那是我喝到的最甜的水,如今想一想,又是一种苦涩涌上心头。

打草很累,我们也需要休息。秋天玉米轴已经撇出来了,不长玉米轴的玉米杆很甜,我们叫“甜柄”,砍下来当甘蔗吃。杂交高粱刚刚吐花的时候,高粱秆也很甜,看看四周没人,我们会用镰刀飞快地砍下一根来,然后迅速地像吃甘蔗一样去嚼,牙齿用力地挤压,似乎要榨尽所有的甜汁。此时嘴里的甜流淌到身体各个角落,是真的甜到心里了。

有一次,我发现了一根甜柄,飞快地用镰刀砍下,用手剥下叶子,本来应该再用镰刀把它分成段,当时图省事,我两只手攥着两头,把甜柄往膝盖上一磕,想掰断它,结果甜柄皮比刀还快,我当时穿着短裤,膝盖立时血流如注。我马上用手掐住,同伴们也赶紧给我找来茶科子草,用草汁往我的伤口上糊,过了好久血才止住。40多年过去了,我的膝盖边上还有一条三厘米长的伤疤。我如今常常在洗完澡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伤疤,就想起我在农村打草的时光,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农村的孩子打草的也很少了,农村养牲口的越来越少,养猪养羊的活儿也集中到专业户,农家散养不多。每次回家的路上,见到厚厚的草铺在路边,我就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有一种恨不得立刻去打草的冲动!心想,我打草的时候要是碰到了这么厚的草,该有多好啊!

作者简介

陈西峰:河北青县人,正高级研究员,中国文字博物馆学术委员会委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杂文学会理事。沧州师范学院原党委书记,齐越教育馆原常务副馆长。现在一家民办大学任校长。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字、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年被聘为《人民日报(海外版)》特约撰稿人。曾出版散文随笔集《晒谷集》、短信文化研究专著《新国风》,书法作品集《历代大德高僧禅诗一百首》等。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政协献县第十五届委员会委员,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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