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冰雹那天,正是6月25日的黄昏,嫣然和玫瑰约我吃顿便饭,因为好久没有相聚了,彼此又有很多话要说,我欣然赴约.都是爱美的中年妇女,晚饭都不想吃主食,我提议去旋转小火锅涮菜吃,嫣然做东,我们简单吃了点,然后嫣然开车,带我们去单桥转转.
从县城南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她们两个各自诉说着近日来的困惑、无奈甚至委屈。有的来自于婚姻、家庭、孩子,有的来自于工作、升迁、责任,有的干脆就是更年期的各种烦躁、困惑、抑郁。我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地做着心理辅导,什么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啊!什么不要只看眼前的苟且,还要看诗和远方啊,大补心灵鸡汤。还好,因为是好姐妹,我说的头头是道,她们听得津津有味。快言快语的嫣然说:我俩个其实不是来和你诉苦的,我们是来安慰你的,我们是无病呻吟,要说心里苦,我俩体会不到你有多苦,本来是来陪你散散心,结果你成了我俩的心灵疗愈师了。这样我们触摸着彼此心底的伤痛,说到动情处都有泪花闪闪。
我们漫步在单桥上,修葺一新的单桥景区,古老而又年轻,沧桑而又美丽。亭台、小山、绿水、石桥、人家。不知为什么,抚摸着形态各异的狮子、神气活现的猴子,心中的块垒慢慢融化,美轮美奂的石桥,如一位沧桑的老人,曾目睹大明王朝的灭亡,大清王朝的兴衰,日寇铁蹄的踩踏,新时代的变迁,往事已经跨越几百年,只有这座石桥静卧在滹沱河上,看云淡云舒,听小鸟唱歌,赏鱼儿嬉戏。
单桥是世界最长的不对称石拱桥,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对单桥高大上的命名,我感到自豪和骄傲,我最感动的是当时的建桥人,在兵荒马乱,没钱没物的情况下,经历了怎样的艰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建起了这样一座世界瑰宝级的桥梁。能让若干年后的我,有幸踏上这座桥,和募集建桥银两的裴道姑,隔着几百年的时空,来仰慕她、赞美她、讴歌她。甚至就想成为她。我和单桥是有感情的,我曾和好姐妹彭玲合著了一本单桥传奇,书名是《我为你赴汤蹈火》,前几年为开发单桥,我作为拆迁工作队队长之一,带着我妇联的姐妹,冒着瓢泼大雨挨家挨户地做工作。
我是真的为单桥赴汤蹈火过。今天,再次来到单桥,和单桥深情的对视,朦朦胧胧中裴道姑似乎在启示我:人生的道路就像这凹凸不平的桥面一样,面对坎坷,摔倒了爬起来,流血了舔干伤口往前走。所有的伤痛,是生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在苍茫的历史面前,个人以及个人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人这一生,变数太多,在饱尝人生的各种苦难后,其实生命的悲欢离合、沉沉浮浮不过是一场向死而生的不甘与挣扎,但终归苍天不负善良人,好人一生平安。
正当我和单桥进行心灵对话的时候,西北边的黑云急速地往东南移动,嫣然一看朋友圈,告诉我们肃宁那边下大雨和冰雹呢,我们也马上开车回城。半路上,雨就下大了,而且也有小拇指大小的稀稀落落的冰雹,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好在有惊无险,我回单位值夜班,嫣然和玫瑰各自冒雨回家。
因为我们在单桥时到暴雨结束,冰雹下得很小,不足以对庄稼和财务造成损失,也就没有把这次下冰雹放在心上。晚上看朋友圈,得知献县很多地方下了冰雹,受灾面积不小,特别是西八屯的雹子最大,看视频,都有鸡蛋大小,很多车玻璃砸坏,很多庄稼砸成光杆。在八屯老家居住的老娘怎样了?乡亲们种的瓜果蔬菜、庄稼遭殃了吗?因为很晚了,怕打扰熟睡的老娘休息也没有打电话,整整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大早,我骑着车子就回西八屯了。从西向东平安大街、河街支路越往东灾情越严重。道路两旁的景观树正开着紫色的花朵,打的七零八落,地上落英缤纷。
等到了家,门口的小菜园叶子都光秃秃的,老娘讲述着当时的情景,说是活了八十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冰雹,噼里啪啦个个都跟鸡蛋鸭蛋似的,不一会院子里白茫茫一片,二姐正不在家,吓得老娘赶紧吃了速效救心丸。然后我到了小时候耕种过的田野,所有的庄稼都无精打采,玉米叶子一条条的,茄子成了光杆,豆角秧子耷拉着。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然后,我又到了农场,看了看农工种的西瓜、甜瓜和玉米,所有的西瓜甜瓜裸露出来,一片红色。玉米因为棵小,没有损失。
我呆呆的蹲在地头,心如刀绞,眼泪一直流着。我想起了我在农场工作的第二年,也是一场冰雹,把马上成熟的西瓜砸了个稀巴烂,当时也是一地红色。那时已经不适合再补种其他农作物,我四处联系找来黏玉米种子,减少了农工一部分损失。思绪回到这场冰雹上来,为什么西八屯和农场这趟线就下得这么大呢?是不是我们处在冰雹带上?为什么老天让我们种瓜不得,种豆不收?王母娘娘啊,这片土地可是你传说中下凡过的有山有水有长堤的美丽的小村庄啊?怎么会这样?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天意吗?
乡亲们也陆陆续续来到地里,查看庄稼的损坏程度,有的不严重地块,也没有管它,严重的地块就开始抢种其他农作物,好在还不误农时,大秋时还可以成熟。人们又开始精神抖擞地和天斗和地斗了。他们就不信,还会再来一场冰雹!
以后的很多天,我开始留意被冰雹砸过的庄稼和蔬菜,还有母亲的小菜园,没过几天,就都长出了新的叶子,玉米开始拔节,蔬菜开始开花结果,重新播种过的田野,也是一片绿色。由此我就想到了我的人生,经过多半生的辛勤耕耘,本在收获的季节,也被一场冰雹砸得晕头转向,摧折了我那颗骄傲的心。我也曾哀叹自己种瓜不得,种豆不收,哀叹命运的不幸,人间的不平,看到被冰雹摧残过的庄稼、蔬菜都能再生再长,乡亲们也没有一蹶不振,我为什么就不能焕发生命的力量呢?
西八屯这场冰雹,带给了我人生的启示,让我找回了生命的力量,我终于可以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无情的现实了,我不再是那个目光恍惚、面带惆怅的祥林嫂,青春的活力又回到了我过早衰老的脸庞,生活的阳光又照进了我过于冰冷的心房。毕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哪怕种瓜不得、种豆不收,我也要积蓄力量,再生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