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走西口者的晋商婚姻多不幸。当时,山西各地的青年男人往往在新婚不久纤姿睡睡瘦,便要离家别妻,动身走西口,到口外去谋个营生。几年过后,到了归期,可送回乡里的却是一口棺材,新婚媳妇哭干了眼泪,只能守着幼儿艰难过日。
当时妇女地位及其低,寡妇再嫁是辱没门庭没有脸面的一件事情,于是有的女人选择了自杀,有的选择了忍辱负重,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在《介休志·烈女卷》中可以查到这样的事情多达百人。全是年轻寡妇,守节终生,有贞洁牌坊做她们最后人生的见证。清朝时期更多这样的记载,可见当时年轻人外出讨生活之风更甚,也可见走西口者的婚姻多不幸。
当年在山西民间流行着这么一句话:“嫁女不嫁走西口汉纤姿睡睡瘦,一辈子婚姻三年半。”听着都凄惨。
清人纪昀在其著作《阅微草堂笔记》中说:“山西人多商于外,十余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率二三年一归省,其常例也”。
走口外经商,长年漂泊在外,口外的蒙古是晋商的重要活动地。清政府规定,旅蒙商在蒙古地方贸易一律不准携带家眷,不得与蒙古妇女结婚同居。各晋商商号也规定:从业人员包括经理伙计,都不得在商号所在地携带妻子家眷和结婚纳妾。商号还规定,探亲分为十年、六年或三年一次,每次三到四个月。
因此,从十一二岁入号,到六十岁退休,走西口的经商者一生中纤姿睡睡瘦只有十多次回家探亲的机会。
于是,在山西,便有许多有关年轻商人外出与妻子分别的民谣,如:
半截瓮,栽蒜苔,绿绿生生长上来。
儿出门,娘安附,隔着门缝看媳妇。
白白脸,黑头发,越看越爱舍不下。
经商去,远离家,不如在家种庄稼。
又如年轻媳妇思念外出经商丈夫民谣云:
悔不该嫁给买卖郎,
丢下俺夜夜守空房。
要嫁还是庄稼汉,
一年四季常作伴。
由于走西口的商人长年在外漂泊,很少回家与老婆团聚,导致其婚姻多不幸,以致在山西有“旅蒙商的儿女少,妻子守活寡的多”的说法。
清人纪昀(—),字晓岚,号青帆、晚号石云、道号观弈道人、谥文达。直隶河北献县人。学问渊博,长于考证训诂,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任总纂官,并主持写定了《四库全书总目》卷。他的《阅微草堂笔记》是于清朝乾隆五十四年(年)至嘉庆三年(年)年间写成的。《阅微草堂笔记》主要搜辑当时代前后的各种狐鬼神仙、因果报应、劝善惩恶等之流传的乡野怪谭,或则亲身所听闻的奇情轶事。全集分五书,共二十四卷,则,约40万字。鲁迅曾对《阅微草堂笔记》有很高的评价:“惟纪昀本长文笔,多见秘书,又襟怀夷旷,故凡测鬼神之情状,发人间之幽微,托狐鬼以抒己见者,隽思妙语,时足解颐;间杂考辨,亦有灼见。叙述复雍容淡雅,天趣盎然,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固非仅借位高望重以传者矣。”
纪昀在其《阅微草堂笔记》中,记述了多例关于晋商常年外出引发的男女之事。在此列举其中记载的三个故事:
其一:晋籍李甲,婚后外出经商,又转徙为乡人靳乙养子,因冒其姓。家中不得李甲踪迹,遂传为死。后李甲父母病逝,李甲妻无所依,寄食于母族舅家。其舅又携家外出经商,商舶南北,岁无定居,李甲久不得家书,亦以为妻死。靳乙谋为甲娶妇。会妇舅流寓于天津,念妇少寡,非长计,亦谋嫁于山西人,以后尚可归里。惧人嫌其无母家,因诡称己女。众为媒合,遂成其事。结婚之夕,以别已八年,两怀疑而不敢问。霄分私语,乃始了然。甲怒其末得实据而遽嫁,具诟且殴。合家惊起,靳乙隔窗呼之曰:“汝之再娶,妇亡之实据乎?且流离播迁,待汝八年而后嫁,亦可谅其非得已矣”。甲无以应,遂为夫妇如初,破镜重合。
其二:又有张一科,携其妻就食塞外,佣于(山)西商,西商眠其妻,挥金如土,不数载资尽归一科,反寄食其家。一科妻厌薄之,辞谇使去。一科曰:“微是人无此日,负之不祥”。坚不可。一科妻一日持梃逐西商,一科怒詈。妻亦反詈言:“彼非爱我,眠我色也。我亦非爱彼,利彼财也”。“以财博色,色已得矣,我原无所负于彼;以色博财,财不继矣,彼亦不能资于我。此而不遣,留之何为?”一科益愤,竟抽刀杀妻,先以百金赠西商,而后自首就狱”。
其三:又有一人亦携妻出塞,妻病卒,困不能归,且行乞。忽有西商招至肆,赠50金。怪其太厚,固诘其由。西商密语云:“我与尔妇最相眠,尔不知也。尔妇垂殁,私以尔托我,我不忍负于死者,故资尔故里。”此人怒掷于地,竟格斗至讼庭。
在山西各地的方志中还记载了许多晋商妻子因丈夫外出经商,苦守一生的悲惨事例。如:
清代山西襄汾县王永珍妻刘氏,永珍贸易江南,客死宿州,刘氏时年二十有三,闻讣哀恸几绝,纪念室中无他亲故,子义顺才一岁,遂日机杼为生。子稍长,教读书,刘氏守节二十七载以病终。
临汾陈万春妻,年十四嫁万春,十七时万春贸易于外,不知去向。刘氏事翁姑,备极辛苦。
临汾樊恪妻张氏,夫殁于商,氏年方二十五,悲夫榇来归,朝夕啼哭。孤子三岁而殁,取侄为子,亦殁。苦节终生如一日。
梁昙妻李氏,年十八,夫殁于贾,生子甫二月,妇矢志守节。昙尝植愧于庭,夫殁,妇纺织不离其处。或问其故:此树吾夫所植,见树如见吾夫矣。后抚孤成立,寿八十五岁,其夫所植槐大数围,乡人呼为节孝槐。
介休县侯懋功妻贾氏,婚八月,懋功即商于外,四载,客死在云中。榇既归,氏即饮酒未绝,姑力救之。
临汾县孙起富妻王氏,富赴京贸易,病故,时氏年二十三岁,子仪二岁,家贫无依,氏坚志守节,针指度日,抚孤成立,三十一年而终。
稷山县唐永槐妻程氏,永魁贸易西隆,音讯沓然,存亡未卜,氏矢志诗之,虽冻馁交侵而终生不易其守,殁时年七十六岁。翼城崔氏,张宝成妻,年二十九,夫商西地,卒于途,氏闻讣一痛几绝,每日哭泣,誓不欲生,二十七日觅地自缢。
翼城张氏,史左信妻,婚后40日左信即入秦行贾,未几殁于凉州,氏食不改适,苦节40年。翼城马氏,牛应龙妻,应龙商殁于秦,氏誓不再适。
闻喜薛氏,张学优妻,夫贸易河南,遂殁于外,子佩秀甫四岁,氏扰之。
翼城王氏,王鸣歧妻,夫服贾山东,因染时症亡,时氏年十九,比夫柩归里,氏哀痛不已,出殡前,自缢于灵前。
夏县樊云焕妻王氏,夫贸易五年不返,客死于外,氏年二十二岁,勉慰舅姑委曲承志,守节二十九年卒。
……
晋商在选择妻子的标准上,以贤德为首,目的是使他们能够集中精力外出经商。如祁县富商乔氏始祖乔贵发,当年在包头经商发迹后,年已30多岁。他如果在包头结婚很容易,包头的姑娘他可任意挑选。但是他想:如果在包头结婚后祖宗坟头无人能代他常去祭祀,因此仍以在原籍找妻子为好。其次,他考虑本人常年外出不在家,需要找一个本分、贤惠的妻子帮他料理家务。乔贵发发迹后,恰巧有一个带一小男孩的年轻程寡妇借住在他的旧居,原来此女年轻时曾与乔贵发有些恋情,借住乔氏旧居后便常去乔氏祖坟代为祭祀,算是对借住房的还报之意。乔贵发见到此女,心想若娶个千金小姐,不仅需雇人侍候,还担心赚回钱来被她挥霍掉。如果娶了这个小寡妇,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于是便决定与程氏结婚,结果富商娶了个小寡妇。可见乔贵发在婚姻问题上的讲实际与精明之处。当然,富贵如乔贵发者,还娶小寡妇的,绝对是个例而已,一般来说晋商中的富户豪族,其婚姻也是考虑要门当户对。就以乔贵发的后代为例,其子弟多与另一些富商家族通婚。景字辈乔景僖妻曹氏为富商女,景俨委赵氏为太谷同知赵某女。映字辈乔映霄妻马氏为富商女,乔映奎妻为大德恒票号掌柜之妹,乔映辉续弦为榆次富商常氏女,乔映璜妻马氏为富商马某女,乔映寰妻常氏为榆次富商常氏女,乔映庚妻阎氏为大德通票号经理阎维藩女,乔映南妻曹氏为太谷富商曹氏女。乔氏之女也多嫁富商。如乔是仪女等皆嫁榆次富商常氏,景俨女嫁太谷富商曹氏,景侃女嫁榆次商人书法家赵铁山等。
但是,这些富商大族的婚姻,并不因为有了钱就美满。如乔致庸的孙子乔映霞原配程氏,难。继娶杨氏,生子健,不久杨氏也去世。一次,映霞在津偶与刘菊秀邂逅相遇。刘氏,天津人,协和医专肄业,护士。映霞在津因微疾入院,刘菊秀正在病房实习,二人相识,后成婚,生一子,二人一起生活了五年。因个性不合,时有口角,裂痕越来越大,最后离异。映霞痛不欲生,曾跳楼自杀,致髁骨断裂,终成跛脚。
民国10年的2月28日的《民国画报》第17、18期上,载有《一封内容复杂的信》,披露了乔映霞与刘氏的婚姻内情:乔刘二人是年经人介绍结识,并于这一年的农历十一月二十结婚,第二年农历十月三十生下一子。刘菊秀有个情人,是美国麻省工大硕士林某。该报还登载了刘林之间的英文通信。但乔刘离婚后,刘菊秀并未嫁林某,而是嫁给了北京某医生。文章指出:“刘女士本不爱乔,是父母拿财产染她之心,才为势所屈。所以教会的牧师为了财产离经叛道了!堂堂的硕士为了财产变成拆白党了!信教的妇女为了财产坠入地狱了!忠厚的男子为了财产受着痛苦了!财产究竟是好东西呢?还是坏东西呢?还是不会用财产呢?”
看来,晋商为了谋利常年外出,给婚姻带来不少问题。特别是经商致富后,家庭生活也不一定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