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殿封
马颊河,河道依旧那样蜿蜒曲折,河水依旧那样静静流淌,河两岸依旧那样夜闻犬吠,晨听鸡鸣。85年了,时人也许已不留意,但马颊河不会忘记,85年前它在庆云县卷起的怒潮。
庆云来了刘格平
“奉省令,疏浚庆云县境内30里长的马颊河道,所需费用,就地筹款,每亩加捐一元,限期完成,违抗者严惩不贷。”
年初春,河北省庆云县(今属山东省)国民党县政府一纸布告,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庆云县农民愤怒了!
“一开春就青黄不接了,吃不饱饭,哪有力气挑河?”
“春耕春种,运肥浇麦,哪样都耽搁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挖河,庄稼种不上、管不上,拿啥交地租、皇粮?吃啥?扎脖子呀,这不是逼命吗?”
“清淤加宽河道,毁了河滩的麦田,占压了土地,谁给赔付?”
“挖河是政府的事儿,凭啥让咱出钱?”
马颊河发源于河南省境内,大半流经山东省鲁北地区,只有这30多里河段经过庆云县南端。由于多年失修,河床淤塞,如不疏浚,汛期行洪时下游洪水顶托,便会造成上游洪水泛滥成灾,因而亟须治理。为此,时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的韩复榘,批准向庆云县政府拨款3万元疏浚马颊河道。庆云县县长傅奎升一伙心生黑手,瓜分了这笔治河款,将负担转嫁给农民,搞了个“就地筹款”。
农民怨声载道,拖着不出河工。转眼两个月过去,治河开工无期。傅奎升急得抓耳挠腮。县保安队大队长胡振国派人下乡催逼农民出工,他们看见在地里干活的农民就撵着上河,谁要不去,拳打鞭抽,威胁说:“谁要反抗,就抓他去蹲大牢!”
政府不讲理,有理无处讲,农民恨啊!一团团怒火在胸中聚集。
县城城北龙王庙、马刘家等村的几名共产党员和村民,找到中共庆云县一区区委书记胡林晓商量办法。胡林晓说:“办法就是罢出河工。但是,罢河工靠一个人、几个人不行,必须大家联合起来同心干。”
“对呀,人少了,县政府能抓得过来,要是大家都抗拒,他们就抓不过来了。”
“我们成立一个罢河工后援会,要是谁被抓了,大伙都去帮助他家。这样,挑头罢河工的人就不怕了。”
“组织后援会好。政府不让咱活,就跟他们拼了。”
第一个后援会在龙王庙村成立。接着,胡林晓和党员们敲锣打鼓到各村宣传,鼓动大家参加后援会,团结一心罢河工。村民明白这是给自己争利益,纷纷报名参加。几天工夫,马刘家、徐波罗、孙良广、杨家、耿家等十多个村庄都成立了后援会。如火蔓延,二区的一些村庄也行动起来。
下一步怎么干?胡林晓心里没有底,他找叔叔——中共庆云县委书记胡恒熙汇报情况,看见津南特委书记刘格平(回族)在这里,心里顿时豁亮了:“这下好了,我们有主心骨了。”从而有了此后群众流传的那段民谣:“三区四区动了工,一区二区说不中,代表举了好几个,堤东请来了刘格平,请他不为别的事,庆云县里罢河工。”
刘格平是沧县大堤东(现属孟村回族自治县)村人,出身大地主家庭。年夏天,他在天津求学补习功课期间,由共产党人张隐韬介绍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年改称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然后受党组织派遣回乡发展团组织,在大堤东村建立了津南地区第一个社会主义青年团支部,相继在盐山、庆云、乐陵等地创建了十多个团支部、团小组。年入党后,他又回乡发展了刘子芳、王俊峰、马振华、武大风、范廷俊、郝树模、刘玉潮等一批共产党员。在大堤东建立津南地区第一个农村党支部,在杨庄子建立庆云县第一个农村党支部,在县立马村第三高级小学建立南皮县第一个党支部,在沧县二中建立沧州第一个党支部。
随之,刘格平在大堤东主持建立中共津南特委,成立中共盐山、庆云、沧县县委,河间、献县联合县委,在乐陵、盐山交界建立杨马连工委,在宁津建立城东工委等一批党的地方组织,在冀鲁边区播下一粒粒革命火种。这期间,他与张隐韬领导了北方农民自卫军起义;领导了“借粮吃大户”斗争;改造土匪武装;两次被捕坐牢。几天前,他刚从省委回到边区,这天从盐山县来到庆云县。
刘格平了解了事情经过,决定由胡恒熙组织召开庆云县委扩大会议,商讨对策。4月15日晚上,会议在西安务村范廷俊家里秘密进行,刘格平、胡恒熙,津南特委交通员邸玉栋、组织委员肖卓之、宣传委员范廷俊、武装委员胡泮河、团委杨德然(兼四区区委书记)和一区区委书记胡林晓、二区区委书记张云峰(一说只是党员)、三区区委书记武大风(武同心)、五区区委书记张笃骞等二三十人参加。
刘格平分析形势说:“今天,庆云的国民党县政府把民众逼上梁山,民众反抗情绪高昂,似如干柴,只要我们因势利导,一点儿火星就燃着。在劳苦大众最需要的时候,共产党人应该支持并领导他们罢河工、抗暴政、反对反动当局的斗争。”
他们分析,党在庆云有健全的县委、5个区委、多名党员,在津南铁路以东各县党组织里力量最强,党在民众中有基础,有条件发动罢河工斗争。会议开了一个通宵,形成决议:第一,马颊河大部分在山东境内,挖河对山东有好处,山东省应该拿钱赔偿河北省河段被毁掉的两岸麦田和占压土地损失,并花钱雇劳动力挖河。第二,如果河北省同意挖河,应该由省里拿钱。第三,不答应上述要求,庆云县老百姓不挖河。同时决定,借4月18日(农历三月初五)的东林庙会,召开全县民众罢河工大会,揭露反动当局贪污河工款、勒索农民的罪行。
庙会上动员罢河工
会上进行了具体分工:由刘格平拟出传单和罢河工宣言,武大风刻版油印,胡恒熙讲话并主持大会,肖卓之家离庙会最近,负责筹备会场。
离开会只有两天时间,当务之急是将罢河工消息迅速传遍全县,把民众发动起来。有同志提出:“鸡毛信传书。”众人赞同。一封鸡毛信片刻写成:“定于三月初五日,在东林庙会上召开全县罢河工大会,每家派一人参加,风雨无阻,切要切要。请你再写十张传出去。”落款:“抗河工筹备会”。
于是,参会同志每人写十张,在每张信纸上黏一根鸡毛,传给十个人,接信的十个人再每人写十张。如此复制,十传百,百传千……不到一天,鸡毛信传遍全县,人们奔走相告:“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千层篱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传递消息办法更难以保密。有人把鸡毛信“传”进庆云县政府,傅奎升、胡振国一伙十分恐慌,连忙密谋对策。4月16日,前柳行村一户人家办喜事,张笃骞借机散发了一些鸡毛信。17日夜里,警察突然闯进家将他逮捕。张家赶快派人去给胡恒熙送信。
18日凌晨,胡林晓刚起床,有人跑来对他说,城里开来了马队。胡林晓跑出去一看,是县保安队,已经到了村头。他意识到事情不妙,返身去给胡恒熙报信。还没跑到家,敌人已抢先包围了院子,把胡恒熙抓走。
敌人的行动惊动了村民,他们见胡恒熙被抓走,围着胡林晓问咋办?会还开不开?胡林晓手一挥断然说:“不管这些,继续去开会。”接着,几个党员和农民积极分子,敲锣打鼓集合村民,高声吆喝:“走啊,到东林开会去呀!”他们一路走一路吆喝,沿途村庄的农民与其会合,涌向东林庙会。
走进庙会,胡林晓他们看到,保安队大队长胡振国带着五六十个保安和严家务警察分局的十多个警察先到了会场,荷枪实弹分布在戏台周围。他们有的骑着马在会场四周巡视,有的隐蔽在草棚里,杀气腾腾。
几个区委的同志陆续来到,一看这阵势,他们对胡林晓说:“我们的同志都来了,今天的大会怎么开?”胡林晓心急如火,嘴上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开。”他骑上自行车赶到大麻湾(现属盐山县)村,向住在这里的刘格平请示。刘格平早晨得到消息,张笃骞、胡恒熙二人被捕。情况突变,他当即改变计划,决定亲自参会,对胡林晓说:“你先回去布置,我随后就到。”
上午十一点钟,胡林晓等人刚布置好会场,刘格平化装赶到。在庙会的一处包子棚里,他召集区以上负责人开临时紧急会议,决定首先组织发动民众到县政府请愿,把胡恒熙、张笃骞二人要出来,要求取消河工,取消苛捐杂税等。并以刘格平的名义写通知,派邸玉栋速去各县委、工委,通知作武装暴动的准备。
刘格平针对保安队和警察部署反包围,吩咐说:“在每一个保安队员、警察身边,安排三五个人围住他、监视他,他们谁要敢动,就立即下他们的枪,缴他们的械。”同时在戏台上下安排了20多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部署停当,刘格平对胡林晓说:“由你先上台讲话。”胡林晓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但他勇担任务。会场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胡林晓高声说:“乡亲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罢河工大会……”
胡林晓刚说几句,胡振国和严家务警察分局局长提着手枪跑到戏台上,声嘶力竭地叫喊:“挑河是省里的命令,不得违抗!不准开会!不准捣乱……”这时,戏台上的十多个小伙子冲过来,其中一个一膀子把胡振国扛到了一边,分局局长和喽啰也被一群大汉包围起来。
“这河不能挑!”吵嚷中随着一声喊,头罩羊肚子毛巾、身穿小夹袄、脚蹬一双粗布鞋、身材高大的“农民”刘格平走上台,他气昂昂地说:“乡亲们,这次开挖马颊河山东拿了钱,都被县里的贪官污吏扣下了。他们又让咱农民出钱出工挑河,说是省里下的命令,是假的。县政府凭什么让老百姓出钱?大家说,这种河工我们能出吗?这种冤枉钱我们能拿吗?”
“不能出!”“不拿钱!”“停止挑河!”台下万众响应,喊声如雷。
胡振国气急败坏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刘格平把胸脯一拍:“我是全县民众的代表!”他又朝会场问道:“乡亲们承认不承认?”民众振臂高呼:“承认!承认!”
刘格平提高嗓门说:“乡亲们,反动县政府不但逼着大家出钱出工挑河,昨天深夜和今天清晨,把替大家说话的张笃骞和胡恒熙给抓走了,我们要求立即释放他们!”
“马上放人!”“走啊,找傅奎升算账去!”
胡振国见事不好,慌忙收起手枪,溜下戏台,带着保安队员、警察,骑马窜回县城。
刘格平进一步动员:“乡亲们,胡恒熙、张笃骞是为了抗河工才被捕的,我们不能眼看着不管,大家现在就去县政府请愿,都去保人好不好?”
众人齐声高喊:“好!”
刘格平大手一挥:“走,要人去!”他跳下戏台,和共产党员们打头走,万千民众跟上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赶奔县城。
从东林到县城将近20里路,刘格平安排胡林晓等几十个骑自行车的党员先走,分头到沿途各村动员村民进城。请愿队伍一路敲锣打鼓,高呼口号,不断有村民加入进来,队伍前后四五里长。接近县城时,参加者有两万多人。
马颊河畔起暴动
庆云县城只有东西二门,墙高沟深,请愿队伍来到西门。头前回城的胡振国关闭城门,保安队全副武装站在城头。众人高喊开门,胡振国坚持让派代表进去。众人回答:“我们都是代表!”胡振国不开门。
刘格平见此,组织了多人的敢死队,队员们找来杠子撬,石头砸,城门打不开。几十个敢死队员约定一起发力用肩膀扛门,大家嘴里喊着“嘿呀嘿呀,齐用力呀——”城门在“嘿呀”声中动摇、晃荡,队员们持续发力……七八寸厚包着铁皮,里面横着直径一尺圆木杠子,还有二三十个保安队员扛着的城门,“扑通”一声被扛倒了,保安队员被闪倒了好几个。愤怒的人群潮水般冲进城里,胡振国等人吓得拔腿就跑。
刘格平在东西城门各派20个大汉持棍棒把守,只准进不许出。又派四五十个大汉持棍棒把住警察局、保安队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众人直奔县政府,几十个把门警察架起了机枪。刘格平安排一批小伙子紧贴在警察身边,使他们想动也动不了。共产党员们站在前头,民众壮起了胆子,众人高呼:“请县长出来!”“我们要求放人!”
傅奎升吓得不敢露面,派财政科科长洪福集出来说:“不能放人。”胡林晓怒吼一声:“不放人,砸他的监狱!”监狱就在县衙西面,一群人跟着胡林晓来到监狱门口,警察局长举着手枪向他们哀求说:“不能砸呀,我去请示县长。”傅奎升见众怒难犯,从监狱放出了胡恒熙、张笃骞。胡、张二人回到民众队伍里,众人兴奋地将他俩高高架起。
刘格平引领众人推举胡恒熙、张笃骞为河工代表,向县政府提出8项条件:一、县长保证取消挖河;二、清算河款,免除印花税;三、惩办反动官吏……傅奎升由洪福集代为传话,众人坚决要求县长出面保证,傅奎升躲不过,答应了8项条件,签字画押。胡恒熙当众宣读:“马颊河疏浚工程浩大,民众生活贫困,无力负担,准予不挑,立此为据。”傅奎升也对着众人说:“河不叫老百姓挑了,我们负责向上呈报。”
顿时,万众沸腾,齐声高呼:“我们胜利了!”“庆祝罢河工胜利!”“打倒贪官污吏!”口号声响彻云天。
胡林晓和刘全政等人买来15尺红布,很快制作了一面横幅。刘格平稍作思量,饱蘸墨汁挥毫写下一行遒劲大字:“庆祝庆云县罢免河工斗争胜利!”
时已下午,人们忘记了饥饿,高举着横幅,两三万民众列队游行,到西门外国民党县党部门前的广场集合召开庆祝大会,县党部的“要员”们都躲在屋里,从门缝、窗户缝里往外偷看。大会决定,全县民众团结起来罢河工,各村成立罢河工后援会。防备敌人报复,约好各村相互增援联络方法:哪村有事,击鼓报警,各村都要派人增援;取消报警,鸣锣为号。并决定第二天在板营镇集合,到马颊河工地上游行。
4月19日上午,三四万人扛着镐锨、拿着扁担聚集板营镇。罢河工总指挥胡恒熙讲话,然后他和张笃骞等人带领游行队伍开赴马颊河工地。工地上有上万人在挑河,游行的众人高喊:“河不挑了,县长已经具结签字画押了!”民工们闻讯无不欢呼跳跃,都停止挖河,拆了窝棚,挥锨舞镐,加入到游行队伍中来。
下午,游行队伍回到板营镇北门里广场。板营警察分局局长孙长荣带着七八十个警察站队持枪,做出威吓民众的行为。孙长荣平日作恶多端,催河工毒打过无数农民,众人对他恨之入骨。这时有人喊:“请孙长荣出来讲话!”“惩办孙长荣!”孙长荣一看来头不对,带着警察就往分局跑,跑回去爬到房顶躲避。民众追至分局,把他从房上揪下来揍了个半死。游行队伍在广场开会,胡恒熙、张笃骞向众人宣布:20日上午在严家务集上开大会。
当晚,刘格平、胡恒熙在马刘家村召开区以上党员负责人会议,研究下一步行动。刘格平说:“连续两天的抗河工斗争、请愿、集会和游行,民众的斗争性、积极性空前高涨,已经发展到非进行武装斗争不可了,我们不动手,敌人就要动手了。刚刚得到消息,国民党河北省主席于学忠已调遣两连骑兵向庆云县城开来。”
“干吧,咱不能眼睁睁地把脖子伸给敌人砍。”
参会同志一致同意举行武装暴动。于是连夜行动,通知把分散在各县的几百条枪支都运来;成立农民军;各村组织农民协会;制作旗帜和袖章,在明天的大会上分发。刘格平起草的《告全县人民书》,交给村长刘全政去县城印刷。
那个夜晚,敌人也在紧急策划镇压行动。
4月20日清早,刘格平、胡恒熙等人前往严家务,刘万春赶来报告:“城里的保安队、警察和省里派来的骑兵连已集合起来,看样子要前来镇压,你们最好别去了。”
刘格平说:“我们绝不退缩。趁敌人还没到赶快行动,把旗帜、袖章发下去即分散,使敌人去了扑空。然后我们连夜行动收缴保安、警察的枪支,把队伍拉到庆云、无棣边界去。”
刘格平他们赶到严家务会场,立即分发旗帜、袖章,放哨的同志跑来说:“敌人来了!”说话间村外传来枪声,敌人骑兵、自行车队和步行的保安、警察多人冲进村子。刘格平、胡恒熙等人组织民众迅速撤离,十几个同志收拾文件,把带不走的袖章等扔进炉灶里烧毁。待把五六千名先到会场的农民疏散了,剩下的同志再躲避已来不及了。
敌人开枪了。
革命人个个都是英雄汉
刘格平被敌人一枪打断两个指头。胡林晓左臂被打穿。杨德然头部受伤。这一天,敌人逮捕了刘格平、胡恒熙、胡林晓、杨德然、胡泮河、张云峰、刘全禄、刘子亨等8名共产党员和刘全政等8名农民积极分子,另有青县派来联系工作的一位同志被捕,总共17人。敌人把受伤的刘格平、胡林晓、杨德然三人关进县警察局,将其他人投进县监狱。张笃骞、范廷俊、肖卓之、武大风等党员脱险,后在家乡和外地继续进行革命斗争。
夜,漆黑,漆黑,如豆油灯忽闪不定。昏暗里,刘格平对胡林晓和杨德然说:“敌人虽然抓了我们,但他们没有证据,敌人审讯,咱就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只承认是去严家务赶闲集、看热闹来着,其余什么也不知道。”
杨德然说:“我带着一元钱呢,就说是赶集买东西。”
“甭管敌人用啥刑罚,我都扛得住。”胡林晓说。
敌人对他三人刑讯逼供一无所获,之后把他仨也投进县监狱的死牢。刘格平伤重,敌人只给他戴上8斤半的脚镣,给其他人戴上“木狗子”——用两根硬木头,中间挖上两个洞,夹在腿上,两头钉上铁钉子,夹得使其血脉不通,走路一步挪不了二指。敌人对他们再审依然无果,便向省里要求立即枪毙他们。于学忠没批准,下令押送上解。几天后,刘格平等17人被押往北平(北京)国民党宪兵三团监狱。
宪兵三团是有名的阎王殿、刽子手团,团长是蒋介石的侄子蒋孝先,副团长人称“杨缺德”是个大刽子手,他们把平津无数党员和进步青年送到南京雨花台杀头。“杨缺德”见押来一帮子灰头土脸的农民,料无油水可榨,骂骂咧咧:“妈的,给送帮子穷鬼来干什么?”吩咐把他们关进又黑又脏又臭又潮湿、地上只铺了薄薄一层干草的平房。
刘格平再次和大家统一思想和口径:“不管敌人使什么手段,咱们都说是不识字的庄稼汉去赶集来,啥也不知道。”
两天后,敌人审问胡林晓:“说!那天暴动你做了些什么?”
“俺是去赶集,就给抓来了,冤枉啊!”
“不许狡辩!你知道搞暴动是什么罪?”
“县里的保安队、警察开枪杀人,俺害怕开腿跑,这也有罪呀?”
胡林晓被打得浑身青肿,吃饭要人喂,睡觉得靠墙,几次昏过去。
年5月,胡林晓被判刑2年6个月。年12月,他妻子、共产党员刘墨卿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躲避敌人抓捕,双双病逝于秦皇岛。胡林晓出狱后任中共庆云县委书记,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总后勤部仓库主任,年病故,享年75岁。
审问胡恒熙时,敌人把他四肢固定在柱子上,用皮鞭狂抽,昏过去泼凉水浇醒……敌人点燃一把子火香,拄(顶在肉皮上烧的意思)胡恒熙的前胸后背,边烧边问:“谁是共产党员?”
“我是!”
“还有谁?”
“不知道!”
“那就枪毙你!”
“死了,我也不知道!”
酷刑无效。敌人又许他官做,派妖冶的女特务在他面前卖弄风骚诱惑他,依然没有撬开他的嘴。
胡恒熙由刘格平介绍入党。听着他的惨叫声,刘格平撕心裂肺,恨得咬牙切齿。一次,胡恒熙上厕所经过刘格平窗前,趁站岗的宪兵离窗子远,刘格平问:“胡,怎样?”胡恒熙说:“没有什么!”他撩起上衣,刘格平看到他大半个身子都被火香烧成红、黄、黑色。刘格平的肺都要气炸了!胡恒熙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说。”“好。”他心疼又感佩,小声对同室的同志说:“马克思主义真伟大!”
胡恒熙被判刑10年,残酷的折磨使他患上疾病,年牺牲在狱中,年仅29岁。
刘格平转监前,敌人再次提审他。刘格平的手伤一直不愈,流脓不止,臭气熏人,衣服肮脏,里外生满虱子。他一进审讯室门,敌人一个个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尽量离他远点。
“杨缺德”和一个胖子、一个装斯文的家伙审讯他。胖子是南方口音,刘格平装听不懂,瞎打岔,气得胖子像只跳蚤不停地蹦跳。装斯文的家伙开口了:“你说,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县保安大队长是个土匪头头,他经常随便绑架人,我就是无辜被绑架的。”刘格平沉着地回答。敌人见文的不行,原形毕露,把刘格平绑在椅子上动电刑。霎时,他浑身麻如针扎,痛苦难忍,没有一丝力气。胖子嚎叫着:“说!说实话!”“杨缺德”在一旁龇牙咧嘴帮腔助威。刘格平牙关紧咬,一字不吐。敌人连上三次电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零口供。
刘格平被判处无期徒刑(两次减刑至10年)。他不怕把敌人的牢底坐穿,先后在宪兵三团、北平军分会、北平陆军监狱、草岚子监狱坐牢10年零3天。在陆军监狱和草岚子监狱,他两次领导狱友进行绝食斗争取得胜利。在草岚子监狱他任北监筒党支部书记,年党中央全力营救关押在草岚子监狱的共产党员干部,特许一批党员履行敌人规定的出狱手续出狱,包括刘格平共62人。刘格平没签字,他说:“这不是玩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人有生就有死,死不足惜。我宁肯让国民党杀掉,我也不干。”
刘格平年4月23日出狱后即投入战斗。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主席,他是中共第八届、第九届中央委员。年去世,享年88岁。
其他14位同志,分别被判处1至3年不等有期徒刑。马颊河暴动中被捕的17人,无论是党、团员还是农民,没有一人屈服,个个都是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