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烟盒
黑龙江马志波
都说东北三大怪，大姑娘抽烟袋？其实不光大姑娘抽，小姑娘也抽，那个年代夏天蚊子特多，一般家庭的女人必须下地干农活，抽烟，既对付蚊子又提神助力。老妈十二三岁就学会了抽烟。因为她是家里的主要劳力，耕种铲耥什么农活都会。所以老妈87岁那年，就已经有75年的烟龄了。
解放后，老妈离开了农村，但抽烟的嗜好秉持了下来，天王老子劝也不好使。老妈抽烟以旱烟为主，我大姐嫁到亚布力后，关东烟源源不断。抽烟当然离不开装烟的盒子，早年用烟袋锅，随着时间进展自己卷烟，我六七岁时就会给妈妈卷烟。烟盒换了许多个，有旧报纸的、牛皮纸糊的，用扑克牌叠的，用的时间最长的，是她老人家60岁生日时,哥哥送她的木制烟盒，哥哥在林业工作，不知求哪位高人做的，嘿！漂亮极了，虽无镶金嵌玉，但在整个林场却独一无二，长八寸，宽六寸，四周涂的磷粉可以代替火柴盒，盒盖上面刻着两个着色的大寿桃。最巧妙的还是里面的配制，装烟末的、烟纸的、火柴的甚至装烟灰的，老妈用起来得心顺手。她一共生育我们七个孩子，但儿子只有一个，所以对儿子爱如掌上明珠。我还清晰记得，当老妈过60岁生日时，大姐送老妈一双好鞋，二姐送老妈一件漂亮衣服，不论我们送什么，她都没在意，唯独哥哥送上烟盒时，她脸笑的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接过来左看看右瞧瞧，美滋滋哈哈道，还是我儿子最懂老妈的心，整顿饭一直把烟盒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她宝贝儿子，一高兴竟然啁了半杯白酒。从此，她经常叫着老姐妹到家里来欣赏，有时也在老头们面前显摆。
老妈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必是抽上两颗烟，管这叫“提神烟”。她习惯坐在小板凳上，把烟盒放在腿上，熟练的边卷边抽边和我聊天，我乖乖地搬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听她讲陈年旧事，并嘱咐我长大后给她写一本书。老妈童年异常艰苦，五六岁时姥姥姥爷去世，与十岁的大姨三岁的老姨顶家过日子，遭老罪了。艰难困苦培养了老妈的勤劳善良与坚毅，遇事总以人为先，吃亏是福，与邻和善，凡是认识老妈的人都说她好。老妈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都说我的眼睛是接受了老妈遗传)，随着吞云吐雾，烟头一红一暗，大眼睛一闪一闪，偶尔会吐出几个烟圈。这幸福又心酸的场面宛如刀刻一般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寸断肝肠泪流满面，时而又前仰后合，故事陪伴我长大。也正是我们人见人烦的黄烟，帮助老妈度过最困难时光。
老妈因为孩子多拖累，一辈子没有参加过正式工作，但没有一天闲过，都是打零工挣得多。老妈善良勤劳，遇事总替别人着想。我们自己家加上爷爷奶奶11口人，还有小姨、叔叔家孩子，平时有十三张嘴吃饭，仅靠父亲一个人工资根本不够？于是老妈专门捡最苦最累的活干，豆腐坊、沙场筛沙子，最长的是在石河砖厂，一干就是8年，从脱坯运坯到装窑出窑都干过，苦累一身汗，双手磨老茧。气死老爷们，披星戴月干。最遭罪的是出窑，夏天气温高，窑内温度更高，六七十度，汗水甩到砖上都滋啦冒热气，老妈干活麻利，年轻小伙子赶不上她。每推两车砖必须抽袋烟，仿佛在烟雾中吸取能量。那时我太小不懂事，有时清晨妈妈急着给我穿衣服我都不让，她的手都是老茧剌人。老妈说，当年多亏了抽烟，帮助她度过了砖厂异常艰苦的岁月，甭管多累，只要抽上几口烟，浑身马上来了劲，要不咋叫提神烟呢？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什么烟的功劳，全是老妈对子女的爱，对家人的爱，她不干重活，家人就吃不饱饭，我们子女就没有像样的衣服穿。一帮姑娘穿的破破烂烂，多让人家笑话啊！
老妈心灵手巧，看什么会什么，比如做衣服，她从来没有学过，小时候我们姐妹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虽然同样的衣料，我们身上的衣服保证比别家孩子衣服漂亮，花样繁多。那时候物质贫乏，我家人口又多，但过年时大姐二姐的衣服相同，三姐四姐的衣服相同，五姐与我的衣服相同，我们六姐妹像六朵盛开的花一样，鲜艳在整个林场，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所以再过年时，许多大人都求母亲帮助给她们的孩子做衣服，老妈是来者不拒，经常熬整夜的做，累的腰酸腿疼亦乐此不彼。包括做鞋老妈也总创新不断，邻居大娘大婶都到我家要鞋样子，美艳了多少人的少年时光。
随着时光的流失，老妈的烟盒也老了，四周的磷粉磨掉，但烟盒的每一条木纹都浸透着老妈的心血，特别是两只大寿桃，虽然着色消失，但经老妈常年双手的摩挲，却愈加深红鲜艳，爱不释手。
老妈的烟盒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她的百宝盒，她老人家把旱烟也用到了极致。有一次我把手划破了，血流不止。她马上从烟盒里捏了点烟灰撒在伤口上，按住，再找块布条包好(消炎，止血)几天就好了。烟梗也送给我们，叮嘱放到衣柜里、毛毯里，有防虫的功效。说来也怪，老妈抽了多半辈子烟，竟然肺里没毛病，反倒是肝部出了问题。年端午节前夕，老妈生病的第二天，我的左腿意外骨折，等我再去看她时，老妈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了，但她让我把烟盒拿过来，我以为她要吸烟，便卷好给她放在嘴边，她却摇头，指着烟盒里面用日历包裹着的几段烟梗，让我回家煮水泡脚，对我说腿伤恢复快。她自己病入膏肓，心里却一直装着孩子的身体，这伟大的母爱岂不让人刻骨铭心！我把烟梗揣在心窝，紧紧握在老妈的手，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老妈留给我最后的爱！
老妈过世后，我们把她心爱的烟盒同她葬在一起。我把老妈留给我的东西连同那几段烟梗一起珍藏起来，想老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仿佛老妈的音容笑貌就在身边，享受终生。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男，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